寧芷芊為了早點趕去酒店, 卸妝梳頭換衣服忙得暈頭轉向，下樓的功夫還琢磨著怎麽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小區門口攔出租車，怎麽讓司機避開擁堵的路段最快抵達，如何在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工作服, 去喬面前報道。

這一切心緒不寧在楚伊出現的那刻消失了。

寧芷芊迫不及待沖上去把自己的喜悅分享出來。

楚伊依然很溫柔，穩穩接住了撲過去的她，陪著她笑，溫柔輕撫的手讓她感到安心。

寧芷芊想起了姐姐。

她終於說服爸爸支付高昂的學費和生活費去國外學西點的時候, 也是這麽歡呼雀躍地抱住姐姐的。姐姐有同樣為她著想的心，同樣溫柔的手, 定定站著由她抱, 撫著她激動到發抖的身體用柔柔的聲音說，“太好了。”

她一時恍惚，差點以為自己抱著的真是姐姐了, 也就暫時把趕時間這事拋之腦後，隨著本能把楚伊抱得更緊些去汲取溫暖。

楚伊輕笑, 配合地圈得更緊。

她們兩個人一見面就抱上了, 忘了旁邊杵著一個方秘書。方秘書面無表情站了一會兒，見她們越抱越緊沒有分開的跡象, 清清嗓子, 冷聲開口破壞了氣氛，“楚總, 寧小姐, 外面風大, 進門說吧。”

外面。

楚伊松開了，寧芷芊也配合退開，想起了正事，“啊，我趕時間，要去酒店了。”

“我送你。”楚伊拉住急匆匆要跑的她，“要求什麽時候到？”

“五點。”

“不急，開車四十分鐘能到了。”

寧芷芊松了口氣，“好，麻煩你了。”

楚伊笑著說不會，幫她把急匆匆穿上又跑歪了的外套帽子調正。

寧芷芊忽而發現自己又以一副匆忙淩亂的模樣出現在楚伊面前，不好意思地扭過頭，對著窗戶的玻璃整理一下，片刻後才有了面對楚伊的勇氣。

楚伊不戳破，安靜地候在旁邊。

司機沒把車子開進車庫，她們轉頭上車即可，一點不耽誤時間。寧芷芊跟著楚伊上車，一顆忐忑的心總算定了下來，對楚伊說，“幸虧遇到你了。”

她的意思是不必費時費力去打車，說話簡略，倒是帶上點別的意思。

楚伊唇角一勾，笑得愈發溫柔，“是嗎？”

寧芷芊從中覺出一點膩人勁，臉皮薄，不好意思看著楚伊的眼睛答“是”了，胡亂點頭，借著檢查東西的動作低下頭，細細看東西是否帶齊全了。

楚伊等她忙完才問，“喬怎麽說？”

“說是有特別的客人要來，希望我幫忙做特供甜點，”提起喬，寧芷芊的興奮又回來了，主動拿出手機把信息給楚伊看了，“他從沒有讓我幫忙做特供哎！第一次哎！”

寧芷芊實在是太高興了，逮著人就忍不住叨叨。

“是啊，”楚伊順著她的話說，“看來他很信任你。”

“嗯嗯，也是我運氣好，”寧芷芊把喬的信息反反覆覆看了很多次，盯準了“特殊的客人”五個字，“能讓喬破例再做特供的人是誰呢？這麽巧在今天來了……”

寧芷芊純粹是心情太激動，又沒辦法立刻飛到酒店才瞎嘀咕，楚伊卻把這話當了真，“方秘書，你查查看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寧芷芊擺擺手，“我就是隨口感慨。”

方秘書沒有聽楚伊的話著手調查的打算，轉頭說了件嚴重的事，“楚總，寧小姐，後面好好像有人跟著我們。”

寧芷芊訝然，轉頭張望。

她們正處於多車道的大路，後面的車子不少，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款式、相近的顏色和沒辨識度的車牌。寧芷芊看不出來，楚伊倒是辨出了有蹊蹺的一輛，“左後的那輛黑色轎車嗎？”

“對。”方秘書說，“它在你們家門口出現過。”

“好像是啊。”寧芷芊專心盯著車子看了一會兒，也覺得車牌似曾相識，“我從樓下看的時候，見到過這輛車，尾號是23，就停在斜對面的電線桿附近。”

楚伊暗忖片刻，下了決定，“繞路，甩掉他。”

司機點了頭，方秘書幫著查路況，用導航規劃出一條絕不會遲到的新路線。

周圍的人靠譜，寧芷芊稍稍安心，但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看那一輛車是否還跟在後頭。慶幸的是，一次路口之後，司機走了與原計劃截然相反的右邊，疑似跟蹤的車來不及變道，被紅燈攔在後面。

寧芷芊沒有放松，弱弱問，“如果他在跟蹤我們，會不會知道C酒店，會不會直接過去等著？”

楚伊握住她的手，柔聲解釋，“不要緊，C酒店是我們的地盤。這輛車跟過去，我們就能查出裏面的人是誰了。”

“也是。”寧芷芊覺得楚伊說的有道理，點點頭，捋一遍發現有點奇怪：怎麽方秘書說“你們家”，楚伊說“我們的地盤”，全自然而然地把她和楚伊綁在一起了？

寧芷芊頭一次跟其他人組成這麽親昵的“我們”，轉眸一望，被楚伊漂亮的微笑晃了眼，抿抿唇接受了這樣的說法：她暫住楚伊家，在C酒店工作，這麽說沒什麽不對嘛。

“今晚什麽時候下班？”楚伊問。

寧芷芊心裏也沒底，“今天是周末，客人多，等到客人和主廚走了還要做清潔工作……很晚吧，可能要熬夜。”

她不希望楚伊等自己下班，索性把話說絕了。

“熬夜？”楚伊卻沒這麽輕易相信，“這麽忙?”

寧芷芊點點頭，一本正經說，“他們說，要準備第二天的東西，為了調整排班會延長工作時間。”

“這麽辛苦。”楚伊眉頭一皺，“你昨天沒睡，撐得住嗎？”

寧芷芊別的不敢保證，這點倒是自信滿滿，“可以的！只要能學到東西，我都願意！”

楚伊輕嘆一聲，還是尊重了她的意思，“好。”

——

司機改了路，到酒店的時間晚了五分鐘，讓時間變得緊巴巴的。寧芷芊換好衣服，一路小跑去找喬。為了不出差錯，喬一般在單獨的廚房制作特供，地方不遠，跟主廚房相鄰。她到了地方，經過門口時瞥了一眼，不期然對上了另一個副手厲霄的眼神。

“寧芷芊。”厲霄喊了聲，“過來。”

厲霄在酒店做了一年了，是她的前輩，有一張表情很少成天繃著的臉，有常年辛苦工作練出來的強壯體格，屬於看著就生人勿進的兇悍類型。他不常與她交流，必要的接觸完全用命令式語句完成，說話比喬還要簡潔，偶爾會擺前輩的架子。

突然被叫全名，寧芷芊本來就別扭，見到是厲霄更是擔心真有什麽大事，瞧瞧16點57分的時間後還是走了過去，“什麽事？”

厲霄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，說，“不要跑。”

“……”寧芷芊奔跑是剛出電梯以及從更衣室出來那會兒，想不到厲霄會從她的外表判斷出來，更想不到厲霄會用這種說對不對、說錯不錯的理由把她叫進來教訓，看在前輩的面子上才勉為其難地道歉，“對不起。”

厲霄沒做回應，吩咐，“幫我把那個拿過來。”

寧芷芊看東西近，順手幫忙拿了。

“還有……”厲霄又有命令了。

“主廚讓我去隔壁等他。”寧芷芊拒絕，“我先過去看看。”

“哦，”厲霄冷漠道，“我也聽說這件事了。你不用去了，主廚不在，而且特別客人剛剛取消了預約，不需要再做特供，照常上班吧。”

寧芷芊不信。她和厲霄都是想讓喬多教點的副手，存在競爭關系。厲霄平日裏不愛說話，等她得了喬的指示提前過來，又空口說了一串阻止她的話，實在可疑。

“我去看看吧。”寧芷芊委婉說，“就在隔壁。”

厲霄嘖了一聲。

周圍忙碌的人沒聽見他們的對話，卻沒法忽略厲霄這不客氣的一聲。有幾雙眼睛經不住好奇，頻頻往這邊打量。

寧芷芊不等厲霄拒絕，說句“再見”就轉過身，打算來個先斬後奏。

“等等！”厲霄呵斥，“我還沒說完。”

寧芷芊頓了下腳步。

尷尬之際，喬出現了，進門就對著他們的方向說，“過來。”

照常理，厲霄才是被叫的那一個，馬上放了裱花袋準備起身。

“不是，小寧過來。”喬這次指名了，“厲繼續做。”

厲霄不情願地“哦”一聲，寧芷芊不去看厲霄的表情，連忙走過去，跟著喬走到旁邊的廚房，見著幹幹凈凈的工作臺一臉懵，“我要做什麽？”

“客人不來了。”喬嘆口氣，用遺憾的語氣對她說。

“噢。”寧芷芊失落：厲霄說的居然是真的？

“但是我們可以繼續做。”喬話鋒一轉，與她商量，“要占用休息時間，你願意嗎？”

幸福來得太突然，寧芷芊耷拉的嘴角又重新揚起，點頭，“願意！”

她提前來上班，準確來說用的是休息時間。或許是這個的緣故，喬的態度溫和了許多，讓她看示範，在她幫忙遞東西的時候會說聲謝謝。

反正不給客人吃，喬讓她試一試，在旁邊跟著做。

今天做的是黑巧克力慕斯蛋糕，寧芷芊以前來吃過一回，擺盤很有心思，中間是淚滴形狀的慕斯，外面淋了一道金色的弧線，晶晶亮亮像是流星劃過，與最頂上用糖漿拉出的月牙裝飾相合。看著漂亮，味道也是令人難忘，中間藏著的巧克力脆片頗有層次感，味道豐富，隱隱的橙香恰好勻了巧克力的味道，濃郁中帶著清新。

吃的時候開開心心，做的時候一切都是體力活，糖漿和巧克力在喬的手下很聽話，在她這兒就有點不給面子，總變不成令人滿意的樣子。

最後，寧芷芊做了一個單看過得去，放在喬旁邊像是山寨劣質版的成品。

“味道可以。”喬沒有像是她在實習期跟的師父一樣看到外表就從裏到外地批評，試吃一口才做出評價，“其他多練。”

寧芷芊不住點頭，“我回去再做一遍。”

“不用。”喬說，“像水果塔一樣，加入自己的想法。”

“您是說……改變配方？”她沒有實習多久，還停留在老師教什麽就照做的階段，聽到這話感到犯難，第一反應是抿唇皺眉：老師說話，她都不敢吱聲，哪有勇氣改大師的食譜啊。

喬不是沒有帶過徒弟的人，看出她的糾結，“做上次的巧克力蛋糕，猜猜我用了什麽。做好了帶過來給我嘗嘗，沒有時限。”

寧芷芊一楞，響亮答，“好！”

她總是興奮的樣子，喬有點習慣了，被她清脆響亮的聲音嚇一跳後笑出滿臉的褶子，“收拾下，去工作。”

寧芷芊送喬離開，自己回頭收拾。收拾並不費勁，很多甜品大師註重工作環境的整潔，喬也不例外，一邊做還一邊清理，留給她最重的活兒只是把所有東西歸於原位。她搞定後回歸大部隊，憑著一股得到大師指點的喜悅，比之前麻利不少。

迅速上手不拖後腿的人自然討人喜歡，同事對她的態度變好了。

除了厲霄。

一次，寧芷芊無意間回頭，對上了厲霄不友善的眼神。被她發現，厲霄不緊不慢挪開了視線，轉頭繼續幹活，揉面團的勁兒格外大，震得工作臺轟轟響。

寧芷芊感到有點怕。

今天下班果然很晚，不通宵也拖到了兩點多。外面的天黑漆漆的，她要擔心跟蹤的黑色車子，還要防著厲霄，心裏害怕，打量著更衣室裏的各位同事思考約哪個一起回家成功率高點。

手機的一條未讀信息阻止了她開口問話。

楚伊：“我在辦公室裏等你。”

寧芷芊訝然，趕緊換好衣服去找人。

28樓沒了前臺的小姑娘，沒了面無表情的方秘書，只有一個楚伊。

“芷芊。”她沒敲門，楚伊就擡眼看過來，“下班啦。”

寧芷芊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，“嗯。你也這麽晚？”

楚伊點頭，合起文件，“我收拾一下就能走。”

寧芷芊說聲好，找了位置坐下。

“我要跟你說件事。”楚伊一邊收拾一邊跟她談話。

“什麽？”

“方秘書查了跟著我們的那輛車，物業反映記在戶主名下的，不透露更多的資料。”楚伊說，“查清楚要費點時間，在此之前，我們家不安全。”

寧芷芊嚴肅起來，“怎麽辦？”

楚伊正好收完了東西，緩步走來，在她面前亮出一張房卡。

“我們今晚不方便回去，開個房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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